春
蝴蝶飞呀,就像童年在风里跑。
是啊,春天总是想起小时候缠着母亲,让母亲为我扎一只风筝。记忆中母亲用牛皮纸用挂历纸都扎过,这类纸厚重,只有在风大的天才能飞起。所幸的是,北方的春天多大风,大风刮的天都是阴沉黑黄的,一个个子小小的少年就拽着线,在风里跑啊跑啊。
在没有风的时候,春天特别美。土地被拖拉机犁翻,经过太阳一晒,冒着蒸汽,散发着新的泥土的芳香。
有野的小葱小蒜冒了出来,就拿着小铲子去寻找。有一种野植物,我们叫麻麻,吃到嘴里有些辣。
春天在北方是一夜小雨就到来了。昨天还是枯灰的枝桠,早晨踩着湿泥去上学,发现两边的树已经全部发出嫩绿的新芽。我们就把树枝扯下来,做成树哨,放在嘴里吹,看谁吹的最响亮。
天气一转暖,就会有爆米花的小贩来了。我们小孩子们都爱打赌,看谁敢站在爆米花机器旁,到了爆的时候,看谁不捂耳朵,看谁脸上不带惊吓面容。我最喜欢爆一盆子,然后把头埋在米花里不停的吃啊吃啊。
晚春的时候就到了端午节了。北方只有在端午节后才能穿夏天的衣服。母亲为我们换上白衬衣、黑蓝裤子、黑布鞋。端午节的时候,母亲还会做布制的小公鸡香囊,里面塞上艾草,戴在脖子上,我时不时拿出来闻闻。
端午节需要做很多事,我们需要帮助母亲搓五彩绳,带上可以辟邪。母亲还要忙着剪公鸡,贴在门上。最忙的事要数包粽子,由于包的多,所以一家都忙不过来。这时候,整条街的邻居们都聚在一起,今天在你家包,明天就来到我家包,一大盆一大盆的粽子煮好后放到冷水里,我们每天上学都早晨吃一个粽子。
夏
夏天是最棒的。
天不亮,奶奶就开始起床,忙碌着生火、喂鸡、做饭。
农村的屋子是不拉窗帘的。我被早晨的鸟叫吵醒。从玻璃窗户想外望去,天瓦蓝瓦蓝没有一丝云彩,院子里的大杨树上停了几十只麻雀叽叽喳喳,奶奶总告诉我说它们其实在开会。
我把奶奶的喂鸡食挑出一些,放在纱笸箩地下,支一根小木棍,栓根绳子,藏在门背后,等着小鸟下来吃食。可惜我从来没有捕获过一次,最近距离的一次也只是小鸟从树上下来在笸箩周围跳着走来走去。
屋檐下有燕子窝,偶尔能听见小燕子的叫声。我总想掏一窝鸟蛋,奶奶说窝里一般会有蛇,你一上去,不能张嘴,否则蛇会窜到你的嘴里,如果你伸手到鸟窝里,蛇就会缠住你的手臂。于是我只敢搬个凳子离近了看看。
倒是院子里有一个蜂窝,奶奶不让我们靠近。我们总想得到蜂窝里的蜂蜜。在一个奶奶不在的下午,我们头上捂着严密的衣服,拿着木棍,悄悄接近蜂窝,猛的一捅,小伙伴们立刻鬼哭狼嚎的一路尖叫跑回屋子里,把屋门关的紧紧的。事后,我们去看蜂窝,蜂窝已经掉到地上,蜜蜂也消散了。想吃里面的蜜,发现里面是恶心的蜜蜂蛹,就放弃扔掉了。
“虎儿啊”,这是奶奶叫我的声音,该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了,家家户户都有烧柴火的味道。小孩子总有一种怪性,就是总觉得别人家的饭好吃,即使是西红柿炒鸡蛋、羊油炒圆白菜也是极香的。
吃完饭,躺在屋里看天上的云,有时候像马、有时候像龙。有时候我们偷偷溜出去,去塬上采黄色的菟丝草,听说是药材,能卖。背景是巍巍的大青山,野地被太阳烤的灼热,长满了各种锯齿类植物,到处是蹦跶的蚂蚱,有圆头的有长型的。
天气太热了,于是跑到浇地的水渠旁,卷起裤腿下到水里冰凉冰凉,用树枝树叶编起草帽戴头上。看着人们把大豆地、葵花地、西瓜地香瓜地藏在玉米地的中间,根本瞒不住我们这些小孩子,我们悄悄潜入、爬行,不让看瓜人看见,把大豆苗、西瓜苗连根拽起。西瓜用拳打烂掰开,粉瓤的,北方的西瓜要到8月份才能熟。大豆,还是青皮,就剥开扔到嘴里,甜丝丝的。
有人提议到河边去抓鱼。那时候的河水真清啊,都能一眼看到河底的鹅卵石。鱼群是一波波的游过,我们把裤子脱下来,把裤管挽住,悄悄沉到水底,等鱼群进网了就猛的一下拉起,我们挖个坑,把鱼和河水都倒进去,把鱼养住。河边长满了叫酸溜溜的树,牛儿羊儿悠闲的吃着草。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雨声,天空上的云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黑沉厚重起来,耸立起来像城堡一样。我们跑回家中,看着由天际而降的闪电划破整个天空,大暴雨来了。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剥离上。院子里的鸡也都回到了屋子里,围在灶台旁咯咯的叫着。
夏天的暴雨很容易就停了。院子里一片片水洼,藏在土地下的蚯蚓也翻上来做呼吸。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空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我记得我最喜欢拿个大碗端着面条坐在门台上看着火烧云吃晚饭。天空把东墙都照的红彤彤的。奶奶总是会燃气艾草为了驱赶蚊子。那是夏天的味道。
有时候村子里会晚上放电影,早早的把板凳放到戏台下占座。有时候,电影会在邻村放映。我的大哥哥小叔叔就会骑着自行车带着我,穿越五里去邻村看电影。他们骑的极快,互相比着,还能放把,我羡慕极了。但我更喜欢电影戏台旁边卖瓜子卖米花糖的。
看完电影后,月亮在一望无际的黑黝黝的玉米地的边缘,极其明亮,真有一种“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哥哥们骑的飞快,大家说后面有鬼,我就紧紧抱着他们的腰。记得有一次看完一部电影,现在想来应该是郑少秋版的画皮,吓得我连院子门都没敢上栓就一路跑回了家。母亲已经把下午捞到的鱼裹着面糊炸好,留着一碗放在灶台余温等我回来吃。
秋
小孩子在秋天最判两个日子,一个是上坟,一个是中秋。
上坟,就会有整个家族回到村子祭奠老祖,开着车,带着各种瓜果糕点。我们好多小孩子可以在这时候聚齐。大人们给我们指点这是谁谁的坟,让我们记着以后来上,让我们给老祖磕头。磕完头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
如果前一天下过雨,那么坟地里就很多地皮菜,母亲说地皮菜可以做油糕馅。我们就捡过来,看谁捡的多,一把把小手攥着混杂着泥土草根的地皮菜。
快过中秋之前,月饼铺就会开张,在街上盘起大灶,我和母亲带着盆、面、鸡蛋、糖、油,带去让大师傅打月饼。月饼铺排满了人,有时候要打到深夜,每次出炉一批,大师傅就会拿起一块尝尝到底味道如何,他只掰一块,剩下的就分给我们这些小孩子了。岗出炉的月饼都是又香又甜又软又烫,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中秋的时候,父亲总会买一颗最大的西瓜放在家里,就等中秋节那一天,橘黄的巨大的月亮升起,父亲把西瓜用刀刻成花样摆在盘子里,盘子里还放了好多月饼、葡萄、苹果、梨子。
小时候有一种果子我们叫海棠果,香香的,母亲会为我们打一个络子,然后把海棠果放进去,我们不舍得吃,带到学校,闻一闻。等到几天后,新鲜劲过去了,咬开,沙沙的。
在上学的日子,在操场上踢足球,远处糖厂熬糖的味道随风飘来的。村里的亲戚会坐着拖拉机躺在高高的糖菜顶上来到糖厂卖糖菜,有时候会给我们带几颗糖菜,母亲就把它们当红薯一样给我们蒸起来,糖都漏到了锅底,我们最爱喝锅底的糖水。
在星期天的时候,我们就会把家里的土豆、红薯偷拿出来,有时候我们还在收完的土豆地里幸运的找到没有被大人发现的大土豆,被我们刨出来,我们到野地里拔来枯草,在地上挖好坑,烧土豆吃。经常是外面焦黑里面是生的,但就是这样我们都吃的很开心。
到了晚秋的时候,沟里满满的铺满大大的金黄的树叶,带着白白的霜。我们呼啸着冲下沟去捡来,比赛看谁的树根是宝根。我把最厉害的宝根珍藏好,没想到几天忘记了,从口袋里被母亲取出来,都成黑的了。
到了更深秋的时候,庄稼都已经被收割了,就连地里的萝卜都被人们收回家了。不过总有漏网之鱼,我们把红红的萝卜挖出来,用衣服擦擦泥,咬上去嘎嘣脆。
冬
北方的冬天一般在零下二十多度,我们还得天天早早起床穿着棉裤顶着大风大学去学校。爸妈都冷的不想起床,给我们五毛钱,让我们到学校买一个糖饼锅盔。看着热乎乎的糖饼锅盔被小贩从炉子里拿出来,我们还挑哪个糖多,看哪只糖流出来。
教室的玻璃上都结满了冰花,我们就用铅笔刀在玻璃上刻字。大家最喜欢的就是在玻璃上印手印,有人印五指,有人把手蜷起来,印出来像一只小脚丫。
到了学校课间休息,大家就到操场上堆雪球。雪球越推越大,我记忆曾经在操场上见过一个一人高的雪球,已经晴了很多天了还没有化,孤零零的停在操场边上。
冬天没什么吃的,看电视的时候,有时候是一袋葵花子或者一袋冰冻小苹果。到了晚上,母亲会把两只土豆或红薯埋在后灶了,到了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拿出来,全家大吃一顿然后睡觉。
冬天是无趣的,我们就盼着新年,因为那时候我们可以买许多贺年卡。小的时候,买的贺年卡一般都是风景动植物,到了大一些时候,买的就是很大张的带立体的甚至带音乐的。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就贴贴画,根据朋友要好的程度,把自己最喜爱最珍藏的贴画贴在上面。我过去藏了不少射雕英雄、变形金刚贴画。
腊八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有甜甜的腊八粥。父亲给我们化好几碗糖水,放在院子里,我们还在偷偷往里放更多的糖。可惜放的糖越多冰就越不容易冻起来,到了凌晨一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到院子里赶快把糖水碗拿回家,先仰起脖把冰水喝掉再慢慢吃碗里的冰块。
过了腊八,集贸市场里的小贩就纷纷出来,占路占街,扯着大嗓门卖东西。卖衬衣的、卖羊毛衫的,大人们就拖着我们这些小孩子上街,一逛就是一天,把我们累死,还净不让我们吃这个看这个要这个,尽顾着他们挑来挑去,我们只能埋在一堆大人堆里什么也看不见,看到的只是一条条黑色的棉裤。
到了春联出现在街上的时候,看来,春节就要来了。新的一年又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