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集团，迎来了它最终的归宿。

深交所在8月28日夜间发布公告称，决定暴风集团股票终止上市。

与刚刚退市的乐视一样，暴风集团也曾在主业不济、不足以撑起人的野心的时候，涉足了互联网电视、VR、体育等多个领域，还把触角伸向了资本市场。

2015年在创业板上市的暴风集团曾被成为妖股，一度飙出30个涨停，此后，暴风市值最高的时候一度超过400亿元。

而时至今日，暴风集团的股价停留在1.48元，市值仅剩下4.88亿元，股价缩水近百倍，它背后的实控人冯鑫也已沦为阶下囚。

商业史上的故事总是惊人的相似，纵然是曾经播放器市场的龙头大佬，暴风也还是逃脱不了在风暴中陨落的命运。

01

2002年前后，山西人冯鑫凭借着在成都等地“一天卖一万套杀毒软件”的优秀业绩，名震西南，先后被擢升为金山毒霸市场总监、事业部副总经理。

同在这段时间，毕业于大连理工的热血青年周胜军，正带着他的两个女徒弟，热火朝天地开发着一款新的视频播放软件。

他们把国外开发的MediaPlayerClassic以及相关解码器进行打包，搞出了出了自己的播放器：暴风影音。

2003年，升级后的暴风影音，支持680种视频播放格式，以此快速度获得国内播放器市场70%以上的份额，成了为了和Hao123、瑞星、优化大师一样的电脑装机必备神器。

这时候的暴风影音，还是一款纯粹的互联网产品。

世纪初期，是互联网的风口时代。

金山毒霸、雅虎、百度、迅雷等一批知名互联网企业的崛起，让冯鑫、周胜军这样有技术背景的科班生蠢蠢欲动、摩拳擦掌，一张进入互联网帝国的门票对于他们来讲，可遇不可求。

对于冯鑫来说，更是如此，他不甘于做个优秀员工，哪怕是在金山毒霸、雅虎中国的这样的明星企业。

2005年，冯鑫出来创业，成立了两家公司：一个是酷热影音，做播放器，一个是做插件的公司，两三个月赚了100万元。

尽管赚了些小钱，但冯鑫的播放器做得并不太好。虽然做销售很牛逼，但对于播放器在互联网渠道推广套路和技巧，他并不在行，所以酷热影音一直不温不火。

眼瞅着突破无门，他就盯上了当时的市场占有率第一分的暴风影音，想着能不能找机会收购。

那时，酷热影音这家公司的股东里面，有一个叫蔡胜文的福建人，在得知冯鑫的收购思路之后欣然表示支持，并暗地里开始研究暴风影音和它背后的老板周胜军。

实际上，周胜军是个相对简单的人，尽管有技术能、懂推广套路，但在播放器免费使用的模式之下，他并未找到自己的盈利方式。

2006年，暴风影音的下载量已经超过3000万，但暴风影音没有给他们带来足以支撑公司持续发展的收入，而那时PPS、PPLIVE等新的播放也已经诞生，留给暴风影音的时间并不太多。

就在周胜军和团队急的团团转的时候，蔡文胜认为收购暴风影音的时机到了。蔡文胜说服周胜军出售暴风影音后，先用自己旗下的公司把暴风影音买了下来，然后再转手卖给冯鑫。

靠倒卖域名发家的蔡文胜，再给投资参股的自己公司谈并购案的的时候，也不忘了顺便做一回赚差价的生意，暴风影音还没盈利呢，蔡文胜已经赚得满钵满了。

2007年，暴风影音以1200万的价格，被卖给了冯鑫。

从周胜军的手中接过，过一道手卖给冯鑫，这时候的暴风影音，更像是一个高收益的投资理财品种。

02

买下暴风影音后，冯鑫瞬间坐上了播放器老大的位置。

通过贴片广告模式，他为暴风影音找到了盈利的方法，几年时间公司的营收就过亿元，利润数千万，江南春等大佬也紧随投资入股。

一时间，冯鑫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但很多时候，人最缺乏的就是居安思危，尤其是在变化多端的互联网时代。

就在暴风影音快速发展的同时，互联网视频行业在悄然发生变化：一是以快播、迅雷播放器为代表的新兴播放器正在快速崛起；另一方面自2007年起以优酷、乐视为代表的在线视频也已经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类似的视频网站已超过200家。

不同的是，在其他视频网站，一边借鉴“免费+广告”模式发展的同时，一边下血本购买带宽，一边千方百计大手笔购入更多正版资源，用版权的“买买买”构建起自己的护城河，并确立了行业竞争的新游戏规则。

2010年，冯鑫后来的摩拜对象——乐视网，坐拥2300多部电影、43000多部电视剧版权，在2010年8月时登陆A股。

也是这一年，视频领域开始成为有关部门打击盗版的重点领域。

2013年，腾讯、优酷、乐视等数十家视频网站和版权方发起“中国网络视频反盗版联合行动”，起诉百度和快播。在这次行动中，百度影音和快播公司被有关部门认定为构成盗版事实，最终也导致了王欣入狱。

用正版内容作为武器，视频网站们完成了对播放器的围剿。

冯鑫显然错过了这次机会。

早几年的时候，他认为内容、版权虽然是重要因素，但不是全部因素，用户选择视频服务时，六成以上的判定因素是内容，但在观看体验等方面，完全是可以靠产品技术创新来实现。

等他发现内容为王的真理，并决定在2013年时尝试购买大量版权的时候，却发现版权价格翻倍，烧钱拼版权的做法已然行不通。

没有资本和版权优势的暴风，在接下来的几年过得非常艰难，干脆退出了这场竞赛。冯鑫也非常失落，他说自己在圈子里十几年了，但暴风依然是一家小公司。

这时候的冯鑫，除了喝酒解闷，就是经常找雷军等大佬聊天，晚上回到家还不忘研究、研究已经创业板上市的乐视。最终，他发现了钱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只有资本能够拯救暴风影音。

在他的心里，暴风影音要想成为一个伟大的产品，首先要成为撬动资本市场的一个杠杆，而他就是那个杠杆玩家。

一个惊天阳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回到现实中。2013 年 5 月，百度收购 PPS 视频，与爱奇艺进行合并，阿里也在积极进行资源整合，摆在冯鑫的面前的路，其实并不多。他一边布局拆 VIE 结构寻求国外上市，一边跟阿里洽谈被收购的事情。

有意思的是，就在国外上市进展缓慢，阿里谈判陷入停滞的时候，A 股要开锁了，这意味着暴风影音可以在A股上市。

冯鑫和暴风影音的巅峰时刻即将到来。

03

2015 年 3 月 24 日，暴风科技上市，作为乐视之后第一家 A 股上市的互联网公司。

上市之后，暴风很快受到了投资者的热捧，在短短 40 天内便以 37 个连续涨停板打破了 A 股市场当时的涨停记录，股价从 7.14 元 / 股飞涨至 327 元 / 股，暴风的市值一度高于 400 亿元。

“妖股之王”横空出世，同时在暴风内部也诞生了10个亿万富翁，31个千万富翁和66个百万富翁。

为了"撑住"市值和股价，冯鑫也开始实施他在暴风影音上市前就已经想好的战略布局，当然这也并不他自己想出来的，更多是跟乐视学来的。

这是铸成暴风败局的第一步——"DT大娱乐"战略，成立暴风魔镜、暴风秀场、暴风TV、暴风体育等八个业务模块，布局VR、TV、影视、体育、海外等行业，暴风集团正式成立。

2016 年 3 月，暴风集团宣布进军影视、游戏、海外等三大业务，拟通过资产并购重组的方式，收购稻草熊影业 60% 股权、立动科技 100% 股权、甘普科技 100% 股权。

当年 5 月，暴风集团用 52 亿元完成对国际体育版权代理公司 MPS 的收购，钱则来自暴风集团联合光大资本、群畅金融成立产业并购基金——浸鑫基金。

但成立协议规定，冯鑫为光大资本的投资兜底，并承诺 MPS 收购后注入上市公司。

但他的野心很快受到了挫折。

做TV业务的公司拖了半年的工资发不出来，其他VR、暴风墨镜的团队也一年之内数次更换高管。

另一方面，2016年6 月，暴风集团在影视、游戏、海外等三大业务上的定向增发购买资产的申请被证监会终止。

一夜之间，冯鑫被看衰。

由于魔镜业务经营惨淡，2017 年上半年，投资暴风魔镜的中信证券要求提前撤资，为了避免给上市公司造成负面的影响和股民的恐慌，暴风集团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并由冯鑫个人出资来回购魔镜的股份。但由于无法偿还包括利息在内 5000 万的投资额，他股权被司法冻结。

而那个让冯鑫付出巨大代价收购案，更像是一起商业骗局。2017 年前后，MPS 集团手里的很多体育赛事直播版权就即将到期，三大创始人也在套现后集体辞职离开。

当不幸降临，冯鑫能做的也只有不断质押股权，上市四年中，共质押了 29 次，最终达到了所持股份 95% 以上。

暴风的股价早已一泻千里，2018年7 月 30 日晚间，暴风集团的市值现在已经跌到 16.18 亿，不及当年的一个零头。

这三四年的时间里，暴风影音对于冯鑫来说，已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04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2019年5月份，暴风TV的员工拉着横幅在深圳湾软件园维权，要求暴风方面支付已经拖欠半年的工资。讨要工资无果之后，9名员工又于6月到达位于北京的暴风集团总部，要求公司支付400多名员工的工资。

2019年7月28日，身为暴风集团总经理、实际控制人的冯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此前，冯鑫多次被法院限制消费。

2019年9月2日，静安区检察院以涉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职务侵占罪对冯鑫批准逮捕。

实控人被捕对暴风来说虽然是沉重的一击，暴风集团的经营更是无以为继。

2019年10月30日晚间披露完三季报以后，暴风集团副总经理张鹏宇、首席财务官张丽娜、证券事务代表于兆辉纷纷辞职，至此，公司高管全部离职。

再后来，大华会计师事务所以业务规模扩大、年报审计业务繁重为理由，辞去了暴风集团2019年报审计会计师的职务，这似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第二天暴风官网和APP就被发现无法正常使用。

暴风集团整体的财务状况也每况愈下。

暴风集团2018年年报显示，暴风集团在2018年的营业收入为11.27亿元，同比减少41.15%，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亏损10.9亿元。

暴风集团2019年半年报显示，公司2019年上半年净亏损为2.64亿元。2019年第三季度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9月30日，公司合并财务报表的资产总额 3.60亿元，负债总额 10.17亿元。

根据之前的报告，目前暴风集团的高管早已经全部辞职，截至今年3月份公司只剩下10余人，连正常的财报都没人写了，一直持续到现在被彻底终止上市。

讽刺的是，曾经的装机必备神器 2020年8月12日仍在正常更新，公司仅有的几个留守程序员，依旧在为它敲代码。

不知道，这是一种祭奠暴风影音的独特方式，还是为挽救它做出的最后挣扎和努力。

05

有人说，暴风集团的失败在于冯鑫战略的失误。

回顾暴风的起伏，绝大多数的失败仍然与违背常识有关。

从15年的VR热，再到之后的区块链热、TV热等等，在冯鑫冒险突进的时候，所有的业界领袖以及他本人都知道这将是一次无比凶险的大跃进，它不符合一家企业正常成长的逻辑，在现金流、团队及运营能力方面都无法保证常规的运作。

这些年在冯鑫带领之下的暴风集团，其主营业务暴风影音没有跟紧视频版权和平台内容的发展趋势，被后来者爱奇艺、优酷等视频网站甩在身后。

与此同时，集团又试图进军影视、体育、VR等多个领域。新的业务没有给暴风带来收益，旧的业务也没有较好的发展势头，这些都加速了暴风集团的衰落。

但对于这些战略布局，冯鑫有自己的说法。

"如果上市后既不做电视也不做VR，我们老老实实经营暴风影音，今天你还会有兴趣采访我吗？"

曾在2017年接受媒体采访时，冯鑫这样反问。

这句话背后也暗藏暴风集团由盛极一时到跌落谷底的最重要原因。

事实上，靠PC端视频播放器起家的平台，暴风在主业早已经完全失去了竞争力。

在BTA的围剿中，暴风影音已然成了一个逐渐被人淡忘的存在，哪怕"杀了一个程序员祭天"也无济于事。

其实早在当初股价暴涨的背后，暴风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虽连年盈利，但几乎无增长，收入来源比较单一，全靠广告支撑。

而事实上，难以盈利一直是视频行业的普遍现象：爱奇艺2017年亏损总额为37.36 亿元；阿里巴巴 2018 财年第一季度，包括优酷、大麦、UC、音乐和文学等在内的娱乐业务，一个季度的亏损额就达 33.88 亿元。

那些没有直接披露相关收入信息的网络视频公司，如腾讯视频、搜狐视频等，行业普遍认为也处于亏损状态。

和这些公司相比，暴风缺少一个财力雄厚的母公司作为支撑。

在投入巨大但是收益甚小的视频行业，没有强大的财力作为支持，任何公司都难以为继。

爱奇艺有百度，优酷有阿里巴巴，腾讯视频背靠腾讯公司，三大视频网站分别有BAT三大互联网巨头作为背景，实力雄厚。

动辄上百万、上亿的版权费用就足够让很多视频网站望而生畏了，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暴风。

冯鑫私下还说过——生买版权，生把钱消耗掉，这个不是暴风熟悉的战场。

技术优势不再，内容优势全无，想不被抛弃，暴风也只能把眼光投向实体领域，不断地去追逐风口，也是在这一过程中，暴风一步步走向了穷途末路。

06

正是因为外忧内困，冯鑫才终于在2014年的某个晚上下定决心，紧跟乐视贾跃亭的步伐，一边玩概念、一边玩资本。

但他最终没能成为资本市场的玩家。

上市后的暴风集团，打造“DT大文娱”概念，成立暴风TV进军互联网电视，又多头布局进入体育、VR等产业，极力效仿当时贾跃亭的乐视，暴风也惯有“小乐视”之称。

但随着新业务的泛善可陈，暴风市值和股价一泻千里，而他背后曾经的战友们却在纷纷套现。

在限售股解禁的2016年一季度，一半的投资机构清仓撤离，两个明星投资人蔡文胜和江南春也迅速抛售套现，到了2016年三季度，两人均消失在了十大股东名单上，根据当时的股价计算，两人套现都在5个亿以上。

而2016年的MPS收购案更显示出冯鑫在资本运作方面的韭菜属性。

彼时，光大浸鑫与冯鑫的暴风科技网罗各路投资机构，由光大浸鑫、暴风投资、上海群畅作为承担无限责任的GP总计出资了300万，招商银行旗下的招商财富、爱建信托、光大资本、光大资本等11家机构作为LP总计出资了52亿，共募得52.03亿，专门用来收购MPS 65%的股权。

MPS 主要从事媒体转播权管理，由三位意大利商人创办，拥有世界杯、F1、法网、NFL超级碗、NBA等十多个世界级赛事的版权，是体育媒体权益市场中的最大的参与者，2016年MPS估值超10亿美元。

吊诡的是，MPS的三位意大利创始人早在拿到收购款后，就另开启其资本版图。

其中，一位在2015年开始就成立了一家体育转播公司Eleven Sports，后又相继拿下了英冠球队利兹联俱乐部、西甲、意甲等联赛的转播权，另一位创始人也重新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拥有欧洲第二大模特公司和美国二级职业足球联盟球队迈阿密FC，并在2018年成为AC米兰俱乐部的股东。

这意味着，作为收购方的暴风在专业机构做财务顾问的情况下，收购 MPS时，未对核心人员签订竞业限制协议，以至于MPS创始人拿到中方资金后就另立门户。

随着MPS的破产，暴风因为无法履行回购义务被光大证券起诉，要求赔付总计7.5亿的损失。

原本在冯鑫的计划中，如意算盘是打算将MPS装入上市公司，做大市值，拉升股价，顺便割一波韭菜。没想到反被三个外国人给割了，真是镰刀遇到了铡刀。

更讽刺的是，在暴风集团不断释放收购MPS利好的时候，冯鑫曾经最亲密的战友蔡文胜，却在暴风市值150亿的时候套现离场。

资本最考验人性，在资本市场的迷局中，最尴尬的场面莫过于——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这是这个狂欢时代里最典型的悲剧：你以为你是玩家，其实是被人玩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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